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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自我嘲諷—原來公主不住城堡

看到「原來公主不住城堡」這句文案的時候,內心立即展開的一連串辯證。


假設是大眾既定印象的「公主身分」,它必須滿足:父親是一國之主,符合古代君主階級制,依附皇權下才具資格,住城堡(皇宮)是她的理所當然,「原來」的意思是指她本來就不住城堡,這就不成立;翻閱歷史或童話故事,也有公主因故一開始不住城堡,但她的父親依舊得是國王、回歸皇權、重返城堡,她才會是公主。


傳統定義的公主,外表光鮮亮麗,事實上需要學習眾多的禮儀與規範,以維持身分該具備的技能。享有尊榮的代價是沒有自由戀愛的權力,婚姻是她必須達成的政治與外交義務,以盡替國家人民服務的責任,也是她的價值之一。且受到迪士尼卡通帶來的傳統刻板觀念,公主還被添上「傻白甜」的人格特質。


自18世紀,西方世界引領女性主義抬頭,經過近300年的努力,男女間權利與身分高低等觀念逐漸消弭差距,女性地位與價值慢慢從附庸於男性的困境之中擺脫,受到父權保護的公主也在時代潮流中變成遺跡;如果這位公主是現代人自封的:倍受疼愛呵護、個性嬌縱、美麗臉孔、舉止優雅,還有一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高富帥兼具的男人(王子)深愛她,這是形容狀態非身分,她本來就沒有城堡;身處二十一世紀的時空背景,君主制的公主被當作傳統文化保存,存留重點是身分背後的文史價值,但該執行的國家義務依舊沒有減少;政治商業環境的大財閥公主,雖然沒具備國家級的皇室身分認定,但在婚姻自主權並非完全自由。


回到內在,如果當「公主」的期待是被疼愛的心理需求,則不用是公主,因為這是大家都需要,這個需求沒有身分、年紀、種族等資格差別,更甚動物(毛小孩)都嚮往期待。西方女性主義先鋒—吳爾芙用《自己的房間》確定自我存在的意義,「做自己」不需要身分權力包裝,但須獨立生存的能力—穩定的收入與自己的房間(空間)。面對新時代,迪士尼動畫的公主們也開始覺醒,重新定義成為「公主」的標準,如新聞摘要:


「關心他人、健康生活、不以貌取人、誠實、值得信賴、相信自己、是非分明、竭盡所能、待人忠誠、永不言棄」最近,迪士尼發佈了 10 條「新時代公主準則」。如上所述,它們看起來更像是五好公民準則,又或者是童子軍軍規,反正一點也不公主。


「公主」一詞,倘若你要的是頭銜,那你得需要有個具有「國王」身分的父親;如果想要的是被呵護疼惜的對待,那不用也不必是,特別是在這個年代更能理直氣壯,「公主」成為風格名詞,公主病就別提了。


「現代公主」在商業操作下,常與甜美的香氛香水畫等號。香水的原型最早可追溯到如煙無形的香氣,透過焚香與天上神靈溝通進行祈禱等儀式。隨著時代演進與貿易全球化,香料可多方多樣取得外還有製作技術的提升,透過酒精蒸餾取得的香水,變成高貴奢侈的醫藥衛生用品,早年只有貴族才能負擔擁有,連吃飽都是問題的平民根本無法觸及,直到18世紀後成為一種生活調劑,奢侈品地位從古至今依舊不變。


公主與香氛的聯結,喚起我重新理解一則希臘神話,關於「沒藥」的由來。


因為具有皇后身份的母親狂妄誇讚女兒蜜拉的美貌,冒犯守護愛情的女神—阿芙蘿黛蒂,蜜拉公主為此受到女神的詛咒而愛上父王。想要自殺的蜜拉被奶媽發現制止,並得知蜜拉的秘密之後選擇替她實現。趁著王后主持國家豐收祭典空檔和奶媽的協助下,蜜拉與國王父親共眠發生關係。祭典結束後的某日晚上,國王才發現枕邊人竟然是女兒,盛怒下令阻殺她。蜜拉逃亡絕望之餘求助天神,接受法術變成一棵沒藥樹,她痛苦的眼淚就是現在的沒藥,日後她接受產神的幫助切開樹皮,誕下了她與父親的小孩—著名的美男子阿多尼斯。


沒藥myrrh的英文名字就是蜜拉,西方古時存有記載,是經濟價值高、傳用許久、普及於世的消炎、殺菌、防腐劑的植物香料,其精油在香氛領域亦被廣泛使用;《聖經》記載「東方三哲送給初生基督的三道禮物」之中,沒藥就是其一,顯示沒藥對西方生活文化的重要性。這故事被希臘神話學者分析後延伸解釋蜜拉與母親的相對關係,更深入詮釋一款危險窒息的愛。



*穀物與香料

該故事中的國家豐收祭典,是為了感謝穀物女神使農作物豐收使人民免於飢餓,這祭典必須由一國之母全程穿著代表聖潔的白色衣服主持,祭典期間內必須與國王分房直到結束,其餘參加的女性必須是已婚或為人母,也相同與丈夫分開。


奶媽以「城裡有位深愛你的女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她帶來交給你,年紀與蜜拉同齡」的說詞使國王接受,於是祭典期間安排蜜拉在昏暗、不能交談的環境下與父王共寢。國王接受了有「誘惑」意涵的年輕女性侍寢,當蜜拉的偽裝被戳破時則背負罪名開始逃亡,最後捨棄肉身化為香料沒藥樹。


追尋故事脈絡,正房妻子(王后)等同於生存必需、填飽肚子的穀物,妻子之外的女性(蜜拉)則是增添食物美味、生活情趣的香料,以取得的難易度來說,也有「平常」與「奢侈」的差別。以男性角度看待,可以吃飽的穀物正妻與增添滋味的香料愛慕者,這兩者該如何看待與選擇?而女性想要擔任哪個位子呢?



*庸俗不會產生香氣

當蜜拉逃亡到精疲力盡之時向天神求救,說著:「我知道我是一名罪人,我不想用我的出現來褻瀆人間與陰間,所以請祢把我變成另一種存在,讓我不在人間也不在陰間,也讓我沒有辦法活也沒有辦法死亡……」因此接受神的安排成為沒藥樹。


倘若蜜拉沒有自省能力與人倫情操,她不會這般痛苦,也不會說出那麼令人心疼的求救;東方智者送給新生基督的禮物之一「沒藥」,意味著承受超越肉身的痛苦,對照日後基督的犧牲而成為預言。順帶一提,中國神話裡被線香業者奉為「香媽」的九天玄女,她在人間為了醫治久病臥床的父親,將藥材製成線香點燃,透過香氛將父親醫治康復。


回望沒藥的故事與暗喻,對照香料香水的採集製作過程(高溫熱炒、高壓萃取等)與使用原由,神話與事實都在訴說一件事:香氣的存在是為了醫治與救贖,它的產生需要超越形體的犧牲。



*愛的無立足之地

蜜拉背負與父親亂倫的罪名,把自己愛到一個無法立足的處境而只能逃亡,到底是怎麼樣的愛,才會把自己逼到絕境?我想是「喪失自我與無選擇能力」。


蜜拉因為受到愛神阿芙蘿黛蒂的詛咒,無法使用意志自由選擇發展愛戀對象,受制約的愛上父親;具有傳統身分的公主,從小被圈養在城堡裡成為溫室裡的花朵,她的出身注定無法自由選擇婚姻戀愛對象,也是一種愛的無立足之地(謎之音: 當然也有政治操作下,結果意外地婚姻美滿結合,只是少數。)如果是現代定義的公主,依賴被人烘托照料,是不是也能視為「能力」的喪失呢?


「找自己、認識自己與做自己」的巨大生命課題,在近年來成為顯學,進入親密關係的兩個人,彼此是否真的清楚認識接納對方的「自己」與之相處,或更甚是面對「愛無能」的窘境,是深刻重要的現代議題。另外不禁再碎嘴:「做自己」跟「沒禮貌」真的是兩件事,不可以畫上等號。



*美貌的詛咒與復仇

故事還有後續。


沒藥樹蜜拉產下的嬰孩阿多尼斯,長大變成一位風靡萬千的美男子,愛神阿芙蘿黛蒂也深深的愛上他,最終無法守護摯愛,悲泣中懷抱死去的阿多尼斯。


因為美貌的衝突,蜜拉受到阿芙蘿黛蒂的詛咒,亂倫後產下阿多尼斯。阿芙蘿黛蒂愛上阿多尼斯,可以視為蜜拉的復仇;但也因為美貌,阿芙蘿黛蒂的愛慕者因為沒有比阿多尼斯英俊,無法獲得女神青睞,竟化為一頭山豬殺死阿多尼斯使她失去摯愛,美貌也成了詛咒。


當神話可以被流傳時,意味著人們還活在神話裡;神話與人生彼此呼應,從神話中的神性檢視人性。為此,想起一句箴言:「因何而來,因何而去。」應對這段神話的來龍去脈:忌妒他人的美貌勝過我,於是詛咒他無法幸福;日後我因貪戀美貌而輕蔑他人時,最終也讓美貌使我失去幸福,不禁心有所感外,佛家哲學中的因果輪迴觀,似乎也能在此窺見。


----我是分隔線----


文案定義作品概念也是傳遞創作者想法,「原來公主不住城堡」這句宣傳文案出自實踐夢想而創作錄製的迷你專輯,透過三首歌曲表達對一段親密關係的幻想期待、真實接觸,最後放手離開的過程,我也在文案的字裡行間裡思考了好幾圈關於愛的定義與自我追尋。


「我」之所以被疼愛、了解、接受,不是因為任何身分頭銜,不需要我是公主,就只是因為我;而我想要成為怎麼樣的我,不須別人來定義或期待他人的疼愛,是我願意對我自己負責,實踐自我期許。仔細端看鏡中的面貌,明白我的美麗是經過深切的學習與思考、生活實踐、時間昇華與生命淬煉,耐得住外在考驗。噴上喜愛的香水,是我挺我自己的鼓勵與提醒;當愛來到面前時,我是有能力分辨真假並欣然擁抱它,與之和諧共舞。


----我是分隔線----


關於希臘神話的故事,參考資料來源:

Podcast 節目《鄧惠文 不想說》:EP 88【神話人生】蜜拉-戀父的女孩:沒藥的香氣請你別忘了照顧自己 feat 葉偉忠,發行日期:2022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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