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地寫著聽後感,寫著寫著過了三個禮拜,竟也拖過金音獎頒獎典禮。恭喜他們獲頒「最佳搖滾專輯獎」。
拍謝少年2021年推出《歹勢好勢》專輯,建造了強勢大團的底氣,作品內在更加趨近完整成熟。2023年推動《噪音公寓》專輯發行募資,風風火火,成績斐然,創下募集600萬的佳績而匯集可觀的聲量,證明現在音樂市場裡,獨立製作發行專輯不再與賠上身家劃上等號,是有辦法成為養活自己的夢想。
《噪音公寓》帶領聽眾回顧他們夢想的起點,也是自身面臨中年生命階段的問答與感傷。同時這是張奠定樂團聲色的「造音」專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找到自己的聲音、唱出自己的聲音,篤定深化了作品/樂團/與聽眾相互依繫的關係,更甚唱出他們觀察到屬於現在這社會非主流的宣言。專輯設計與歌曲相契,也與樂團氣質吻合,沒有過度設計的鋪張浪費。
音色成熟順耳,反覆聆聽很是OK。穩穩地,聽完會有爽快感,是一張披著西方搖滾外衣、內在滿滿台灣魂的專輯,喜歡。細聽裡頭使用的安排,招數不一定要最新、通俗不一定諂媚、老派不一定過時,精準地把歌曲意境樣態傳遞發聲給聽眾就是好招,能準確打到要點才是正經事,所有處理想要的結果,無非是「讓音樂好好地為自己說話」是最重要的;歌詞用字遣詞自然不造作,舒服暢通。於是,〈Intro〉在激昂節拍與燥熱的吉他聲交織後,熟悉的搖滾節拍與電吉他撕裂聲一下,混和著青春氣息的搖滾魂就此噴發。
〈噪音公寓〉電吉他效果器營造出來的電氣酥麻感,搭配著前奏撞擊心臟的重節拍,帶著細碎清亮的鈴鐺聲點綴,提亮了節拍的質感並撐開拍子的空間感,是好聽的噪音,Make some noise,身體引起共鳴的搖擺點頭。作為專輯概念核心歌曲,需要擁有開天闢地、無所畏的氣勢、自信地站穩腳步,在副歌增強主唱聲軌,使其更為渾厚飽滿;豪邁大唱著「講著音樂 我啥物攏毋驚/佳哉我有一寡仔才情/欲來離開 這个城市/走揣家己的聲音」,私認為有向臺灣解嚴後90年代「新臺語歌運動」對話,時空背景看似不同,當時的音樂人亟欲用創作打破華語歌為尊的音樂風景,應對當下為自己在乎的議題發聲的動機沒有不同。
順著歌詞「欲來離開 這城市/走揣家己的聲音」,〈佇驚惶中騎車〉是追風少年馳騁昏黃街燈下的深夜公路之歌。曲裡有風,迎面吹來苦澀,寄望它帶走情愛的鬱卒,關於青春的蛻變記憶,也擁有時代與族群的場景落差,有一群人的過去總少不了那段把機車當戰車行駛爆走的喧鬧時光,和三五好友成群結隊騎著機車兜風,開心難過苦悶都騎車解悶。
十分喜歡在企劃客座演唱人選部分,與演唱歌曲意境和人選背後富有獨特標誌性切題,鮮明的意識流浪漫,特別是鄭宜農與曹雅雯呈現的作品,應對當代社會的兩性關係,別有深意。
搖滾混歐陸電音氣味與鄭宜農合作的〈共身軀完全放予去〉,不再純情傻白甜,有著戲劇性的激情,混和著像是沒有明天般的精神與肉體的愛戀交纏,意念滿載的愛欲,唱誦著生理男女之別與愛的關聯,自問自答起「身體在愛情裡扮演的作用」又想起電影《冥王星早餐》裡雌雄莫辨的派翠克(Cillian Murphy席尼墨菲飾演), 無論生活被對待或磨難,一心一意地直往尋找母親的路上,只想見她一面,最終找到愛的證明。應對著鄭宜農背負的身份標籤與議題,詮釋這首歌無其他人選了,呢喃唱著「咱為愛犧牲敢有算犧牲/
假使身軀完全放予去 敢有新的答案/因為愛重生才真正重生/假使身軀完全放予去 敢有新的答案」是靈魂深處的呼喚;另外與曹雅雯合作的〈袂赴啊〉,瀰漫著關於寂寥與離別的浪漫詩意,但最終這詩意的延續是一方的墜落?還是爭吵與磨合?在歌曲裡寄放了一份被期待諒解的心情,聽著聽著,忍不住地一起哼唱「我只想欲 我只想欲/我只想欲 有人了解我/我只想欲 我只想欲/我只想欲 有人來愛我」。
在〈踅神夢〉裡聽見「我就是大團」氣勢,這份感受的來自於歌曲裡自在自信、行雲流水般的動人旋律。〈我閣有偌濟時間〉〈愛是啥貨〉走抒情搖滾曲風貌,拿捏穩當,歌曲展現了鐵漢柔情的內在。
我還蠻喜歡靜靜地在旁欣賞年齡已達法定成熟的一群直男在聚會時會製造(創造)令人啼笑皆非但又覺得可愛的中二舉止,回歸年少的稚(白)氣(癡)的真性情,是重新填滿動力繼續生活的魔法。可以這樣說:有兄弟相挺作伙、陪伴,什麼難關都只是個X。〈世界第一戇〉就是描寫男性之間特有的友誼,人生旅途有好兄弟無怨無悔相挺,夫復何求。想起日前讀到榮格心理學描述男性內在蛻變之路的敘述:「男人非生來就是完整的,我們只是天生有著變完整的潛力⋯⋯我們男人終其一生都是在打造的過程中……男人需要女人(阿妮瑪)才能打造他的靈魂,男人需要男性友人才能面對自己的陰影。」更覺能體會那份情誼中的珍貴稀有而不自覺的感嘆感動。
自小被教育著我們要聽話順流,因此對於生命成長的想像與未來模樣,大多剩下融合為大環境的一體和靜止服從。其中少數被體制貼上標籤的叛逆少年少女,走過轟轟烈烈的赤血、青春躁熱與行動炸裂,隨著生活闖蕩與歲月沖刷,或許有機會演化為「成熟」。告別稚嫩而長大的代價之一,就是無法再天真無知地相信認為這世界上只有二分法,懂得在灰色地帶裡擁抱更多可能,明白力氣要用在對的地方,學會了在扛起夢想與生活的拿捏又保有自我。
拍謝少年面對自己的中年時光,經歷過叛逆與摸索,告別了只能在錯誤中求正解的抱歉虧欠,已經光榮進化開二檔,變成自己的英雄。而我能肯定的,往後朗朗上口的歌曲,一定會有他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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